提到小孙子，大娘明显愣了下。
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，赶紧掀开摊位上的盖布，瞅了眼隐藏在摊子内部的硬木板。
然后放心地呼了口气。
她小孙子还在里面安然睡着，胳膊还偶尔胡乱扑腾下，看起来像是做了噩梦。
“怎么？孩子也跟来了？”
赵栓子见状赶紧凑过去瞧，只见那小子躺在一块铺了棉褥子的硬板上，身上只盖着一床薄薄的被子。
大正月的天气还很冷，小男孩的脸蛋冻得通红，嘴唇紫紫的，一点血色也没有。
此刻他睡得正香，全然不知道自己正在经历啥人间疾苦。
赵栓子鼻尖一阵发酸，朝着大娘略带埋怨道：
“哎哟老姐姐啊，这么冷的天，你带孩子出来干嘛，这多受罪……
下次可别领来了。”
大娘眼眶一红，赶紧用粗糙的双手把脸上的几滴眼泪擦掉，重重叹了口气：
“不然咋办？！家里就我们娘俩，把他自个锁家里我不放心。
之前锁过一次……可是我回去时他哭得都快岔气了，天可怜见儿。
哎……以后出摊就只好带着他。”
赵栓子紧接着又问：“就不能托邻居帮忙带带？”
大娘又叹口气：“谁愿意啊？人家都很忙的……再说我也没钱给人家。”
她说完便沉默起来。
大概是刚才俩人的谈话声吵到了小孙子，他醒了……
小孩儿握紧两个小拳头，使劲揉下睡眼朦胧的眼睛，睁眼第一句话便是：
“奶奶～我饿了。”
大娘刚准备去给孙子盛点略微发凉的炒饼，就被一旁的赵大福眼疾手快地端过来满满一大碗薯条。
还冒着热气呢。
碗里还舀了一大勺酸酸甜甜的番茄酱。
他笑着说：“哈哈，吃吧，别嫌弃。”
大娘赶紧摆手不要，觉得白拿人家两次东西实在不好意思。
可小孙子已经接过大碗，抓起一把薯条就往嘴里塞，一边嚼一边乐得咯咯笑：
“真好吃，谢谢叔叔。”
赵大福摸摸他圆圆的后脑勺，宠溺地说：
“好吃就多吃点，叔叔给你管够……”
这个小孙子也就七八岁，身形瘦弱，平时吃的应该也没啥营养。
此时这小孩开心地吃着薯条，一脸幸福与满足。
他奶奶笑嘻嘻地望着小孙子，都忘了今天还几乎没开张……
赵栓子一边包薯条一边又和这位大姐聊了会儿。
说起来她命挺惨的，年纪轻轻就守了寡，一个人辛苦把儿子拉扯大，砸锅卖铁帮他娶了媳妇。
谁知道这个不靠谱的儿媳过门两年后，因为嫌弃家里日子苦，挑了个月黑风高的夜……跟着别人跑了。
她儿子受不了刺激，在家晃悠了半年多，整天酗酒度日，醉生梦死。
最后不知咋就突然想通，跑外面打零工去了，每年也就过年时才肯回趟家。
平时虽说也会托人捎点钱回来，但次数很有限。
哎，平日里就剩祖孙俩在家艰难度日子。
不过大娘把小孙子教导得不错，看起来挺懂事。
平时他奶奶出摊时，他就乖乖在一旁玩耍，困了就躺在奶奶摊位底下睡上一觉。
从两岁起……就这么一直睡到了六岁。
……
老赵家的摊位生意跟开挂了似的，人流就没断过。
爷俩忙得晕头转向，后来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了。
大娘是个好人，她见薯条摊忙得飞起，自己闲着也是闲着，索性就在一旁帮起忙来……
自己那个炒饼摊子暂时就撂那了……
有几个大概刚干完活的壮实小伙子，本来还想买点炒饼垫巴几口，但看这摊主一直在隔壁摊忙活，就直接摇着头走了。
还有一些人……更是直接把他们当成一家人，表面上看起来……这可不妥妥的祖孙三代嘛。
哈哈哈。
临近傍晚，热热闹闹的大集上人越来越稀疏，小摊贩们也开始陆续收摊回家。
赵栓子让儿子收拾东西，自己则过去帮大姐整理摊子。
锅碗瓢盆、油、面、铲子……把这些零零散散的东西统统归置到她一个大布袋里。
临别时，赵大福拎过去一大兜炸薯条：
“大娘，这些给你带回去和孙子一起吃，还能抵一顿饭呢。”
小孙子在一旁开心地拍手手，大娘嘴上不停说着谢谢。
“谢啥，你今天帮我们这么多忙，我们还没谢你呢。”
趁儿子和这位老大姐聊天时，赵栓子暗戳戳在一旁搞着他的“小动作”。
他把三两碎银子小心翼翼地包到一个手帕里，然后不停瞥向祖孙俩的方向。
老赵……又想做好事了。
那位老姐姐的衣裳上全是补丁，小孙儿穿得也很单薄，鞋子还是秋天的单鞋……
“咳咳，老姐姐，你今天帮我们忙活半天……这是给你的一点心意……你可一定要收下啊。”
赵栓子略扭捏地把手帕往大娘手里塞……当场把她吓到了。
她在集市上摆了那么多年摊，摊贩们哪个不是辛辛苦苦一天就挣那么点散碎银两，恨不能一分钱都不舍得多花……
这俩人和自己非亲非故，竟一把掏出这么多银子……白送？别不是有啥居心吧？！
她吓得大叫一声：
“啊！不要！你们到底是干嘛的！”
赵大福一把拉住他爹：
“爹，你这是干嘛，吓着人家了。”
赵栓子也觉得自己刚才的做法太过突兀，赶忙不好意思地收回手，然后和大姐解释起来。
大姐这才明白赵栓子的好意，顿时觉得不好意思。
但经不住爷俩软磨硬泡，她最后勉强收下一两。
她领着孙子走出很远后，还不停地回头瞅赵栓子爷俩的背影，眼神中满是感激。
一边瞅一边琢磨：“卖炸薯条这么赚吗，一天竟能赚三两银子？”
赵大福这边开始给他爹“上课”：
“爹啊，你以后不能这么莽……下次再往外送钱的时候好歹也和我商量下啊……
就你这么随手往外一送，咱俩下午白干。
呜呜。”
赵栓子用手使劲捶他儿子后背一拳，小声呵斥道：
“你这个没良心的，人家也帮咱们干了一下午活，总不能让人白费力气吧？！”
赵大福其实知道他爹心眼好，简单抱怨一句后便不再说啥。
反正就算他爹不出手，他自己也有想帮祖孙俩的意思。
最多……没他爹出手大方就是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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