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顿饭三个人吃得都食不知味的。
自从小学的时候他们俩的感情出现裂痕，他们一家人就没好好在一起吃过饭。哪怕是他们俩为了柳瑜而假装和谐的那段时间，他们也是会各种找借口在外面吃，要不就是吃两口就说饱了。
柳瑜一直在期待这顿饭，她等这顿饭已经等了八年多了。她怎么也没想到，这顿饭会是这样的。
柳向阳和吴静宜就像是两个正在等待法官宣判的犯人，他们机械地往嘴里塞东西，静静地等着柳瑜再次开口。
柳瑜硬逼着自己像个没事人一样，把饭菜吃完，又起来收拾碗筷，直到她收拾完，又坐回去，过了好久，三个人都没说一句话。
“爸，妈，你们没话对我说吗？”柳瑜率先打破沉默，“之前你们不是总说想见我吗？怎么现在都不说话了？”
柳向阳犹豫着开口：“小瑜，对不起，爸爸……”
“这话我听厌了，换一句吧。”
柳向阳被噎住了，除了道歉，他还能说什么？
“您要是没想好的话，那要不，妈，您先说吧。”柳瑜把目光转向吴静宜，“我听王阿姨说，您生了孩子之后一直以泪洗面的，还总说要见我。您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？”
吴静宜张了张嘴，半晌没说出话来。她也是想道歉，可柳瑜多半也是不想听的。
柳瑜苦笑了一下：“看来您也只想说那三个字而已是吗？我还以为，我们三个人分开了这么久，您二位应该都冷静下来了，应该都想好要怎么说了呢。”
“小瑜，爸爸知道你不想听，但爸爸还是要说，这件事是爸爸对不起你和妈妈，你恨爸爸也是应该的。但是你别恨妈妈。要是你讨厌爸爸，以后你可以跟着妈妈一起生活。”
“真的可以我自己做决定吗？”
柳向阳和吴静宜都点了点头，同时有些期待地看着柳瑜，希望她可以选择自己。
“那好，我谁也不跟。”
“小瑜，你别冲动。你一个女孩子，要一个人生活很不容易的。”吴静宜急得拉住了柳瑜的手，“你听妈妈说，妈妈已经和你刘叔叔……就是妈妈现在的男朋友商量过了，他和他家里人都愿意接受你，你可以跟我们一起生活。他老家是上海的。你不是要考同济吗？他说了，下学期开始，我们就在北京陪着你，然后等你考上同济了，咱们再一起去上海。我们一家人，永远不分开了，好不好？”
“小瑜，你妈说得对，你一个人生活不容易，你跟着你妈，有她照顾你，你也好专心准备高考。之后等你去了上海，那边人生地不熟的，有他们在，你也就不用怕被人欺负了。”
柳瑜越听越想笑：“爸，妈，咱们来捋一捋您二位的这个逻辑吧。从小，你们就把我丢在爷爷奶奶家，他们生病的时候是我照顾的，他们难过的时候是我安慰的。高一的时候他们都走了，从那时候起，我就是自己一个人生活了。之前你们从来没想过我一个人要怎么过，现在我都已经成年了，要去上大学了，你们反而察觉到我不容易了是吗？”
“不是这样的。妈妈知道你一直都过得很辛苦，是我们对不起你，所以妈妈才想要尽可能地补偿你。”
“说到补偿，我其实一直想问，你们是真的觉得对不起我，才要补偿我，还是说只是为了让你们自己心里好受一点？”
柳瑜把手抽了回来，冷漠地看着他们。
“爸，妈，自从畅言会那天开始，你们就总在跟我说对不起。可是在那之前，你们却一点愧疚的表现都没有。之前你们说，瞒着我，是因为担心我没办法接受。好吧，我勉强同意你们的这个说法，我确实不希望你们离婚。
“可是，你们把我丢在书香雅苑之后来看过我几回？爸，就算是爷爷奶奶生您的气，不许您进门吧，但您也可以去学校找我，或者让我出去见您啊。妈，爷爷奶奶可没怪过您，没不允许您上门吧？您也一样，都没怎么来看过我。
“刚开始你们来的次数还比较多，到后面就越来越少了。爷爷奶奶在世的时候，你们还能拿他们当借口，说是怕他们生气，怕尴尬，可是他们去世之后到现在，你们去过书香雅苑几次啊？
“如果你们真的觉得对不起我，又怎么会舍得把我扔在那儿，连看都不看我一眼？
“在我发现真相之前，你们不愧疚，开开心心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。现在你们开始说对不起我了，不就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一句没关系，好让你们心安理得地继续去过自己的日子吗？”
柳瑜看着天花板，深呼吸了一下，冲他们笑了笑，继续说：“你们放心，我今天来，就是想告诉你们，我已经不恨你们了，也不怪你们了。我的意思并不是说原谅你们了，而是我真的已经很累了，我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去恨谁了。
“自从小时候你们第一次吵架开始，我一个人支撑到现在，我真的已经快把自己逼疯了。每次走在路上，看见别的孩子被爸爸妈妈抱在怀里，我就觉得好羡慕，甚至是嫉妒。我会忍不住去想，凭什么别的孩子可以得到爸爸妈妈的爱，但我不行。我甚至会想着，要是玥玥还有另一个孩子不在了，你们是不是就会重新爱我了。
“你们知道当我心里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，我有多害怕吗？明明错的是你们这些大人，可我却在嫉妒两个孩子，甚至对他们产生了恶意。我都快不认识我自己了。
“我讨厌这样的自己，更害怕再这样下去，我会越来越极端，会有越来越可怕的想法，甚至真的去伤害别人。我不想变成那样。所以，我没打算原谅你们，可我想放过你们，也放过我自己。我不想再恨你们了，也没办法再爱你们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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